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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8年以来的近四十年,与其他省份相比,广东的小小说发展呈现出一个极其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创作与理论批评齐头并进。一个例证是1996年3月,由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微型小说选刊》和《小小说选刊》等共同主办的全国微型小说个人作品集(1980—1995)评选结果在上海揭晓,共有13部作品集和2部理论集获优秀作品奖,广东林荣芝的《野妹》、韩英的《文章即金子》和刘海涛的《现代人的小说世界》名列其中;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例证,是广东四个金麻雀奖(1985—2014)获得者中,申平、夏阳获的是创作奖,刘海涛、雪弟获的是理论奖。第二个特点是,地方、全省乃至全国性小小说组织、研究机构数量众多,各地“小小说现象”接连形成。如1995年,佛山市微篇小说学会(2010年改为小小说学会)成立;2007年,惠州市小小说学会成立;2009年,广东小小说联谊会和广州市小小说学会相继成立;2010年,由《小说选刊》和《小小说选刊》共同授予的“中国小小说创作基地”落户惠州;2013年,惠州学院小小说研究中心成立;2014年,中国·东莞(桥头)小小说创作基地挂牌;2015年,顺德小小说学会成立;2016年,广东省小小说学会成立。这一些地方、全省乃至全国性小小说组织、研究机构或举办小小说大赛,或推出小小说选本,或举行小小说研讨,或创办小小说期刊,有力地推动了广东省小小说的发展,并渐趋形成了令全国瞩目的“小小说现象”。第三个特点是,以《羊城晚报》“花地”副刊为代表的小小说栏目成为全国最重要的小小说发表阵地之一,林荣芝(《中山日报》)、史佳丽(《佛山文艺》)、张子秋(《羊城晚报》)和陈美华(《南方日报》)先后被《小小说选刊》等单位联合评选为“小小说园丁”。第四个特点是,小小说进入高校(如华南师范大学、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岭南师范学院、佛山科学技术学院、惠州学院等)教学和研究,在人才教育培训方面成果突出。由此可看出,广东小小说的四十年,可谓是硕果累累的四十年。具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1978年,伴随着各地文学期刊的复苏,小小说再次崛起。李济超、林荣芝、陈耀宗、何百源、韩英、姚朝文、莫树材、丘陶亮、蒋馨舜、李德培、姚鸿彬、陈桂峰、郑培亮、关宏、张一颖、石磊和卢子生等人比较早地开始了小小说的写作。如1982年,李济超在《羊城晚报》发表了《电热水器的风波》;1984年,林荣芝在《青年作家》发表了《加工》;1985年,陈耀宗在《广东农民报》发表了《乐极生悲》。由于此阶段的小小说创作尚处于初步发展期,因此,他们可称得上广东小小说创作的拓荒牛。其中,影响最大的无疑是林荣芝、韩英、何百源、陈耀宗、李济超、李德培、陈桂峰和郑培亮等。
林荣芝于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创作方向是小小说、短篇小说和散文,不过,更为人熟知的显然是小小说。此阶段能够说是他小小说创作的黄金期,《慰问》《因为有了那个信箱》《装门铃》《手势》和《鞋》等数十篇作品或被《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或在各种文学比赛中获奖,或被改编成电视短剧在电视台播放。林荣芝的小小说大多构思精巧,立意奇崛,具有着强烈的现实批判色彩。如获《天津文学》1989年度优秀作品奖的《慰问》,通过镇长在教师节慰问时连续两年认错同一个教师这一情节,对官僚主义和进行了批判;再如被《小说月报》1991年第3期转载的《因为有了那个信箱》,通过有无信箱而导致的不同结果,揭示了当时教师这一职业不被人看重的窘境。
1978年,韩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以小品文为主,后多是小小说。此阶段发表了《剪彩先生》《狗囚》《会议中心的奇迹》和《总统套房里的老鼠》等数百篇小小说,出版了《韩英微型小说选》等十多部小小说集。1997年,因其突出的创作成绩,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和广东作家协会联合为他召开了“韩英微型小说创作研讨会”。获《小小说选刊》第七届(1997—1998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的《总统套房里的老鼠》,借一只贪吃的老鼠隐喻贪官的狡诈和贪婪,构思巧妙,视角独特;《狗囚》通过两个犯人的对话,展示了一个官员被金钱所奴役的灵魂,对话惊心动魄,主题震撼人心。
何百源于20世纪7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主要是写诗和散文,80年代中期以后,主攻小小说创作。此阶段发表了《粮票春秋》《一夜富翁》《镇长剃头》等数百篇小小说,并出版了《浮生故事》和《结局并非如您想象》两部小小说集。其中,最著名的作品无疑是《德叔落选》。这篇作品通过支部书记德叔三十多年来每次改选差一票就满票当选(德叔没选自己)和最后一次因只得一票落选的极大反差,提出了新时代条件下“什么是好官”的问题。《德叔落选》是《南京日报》1995年的征文参赛作品,当时社会正处于深化改革阶段,急需大胆开拓精神的彰显。作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时代要求,经由德叔这个人物典型——大公无私但思想保守,态度鲜明地提出了“清官未必是好官”,“能带领大家致富的官才是好官”。如今,20年过去了,作者提出的这样的一个问题仍有着不可或缺的现实意义。
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小小说创作到90年代末,陈耀宗发表了上百篇小小说作品,仅在《杂文报》副刊就发表了三四十篇。其中,《变味》《感冒》《辞退》《指标》《裂缝》和《学习》等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转载,在读者中产生了广泛影响。《变味》中,村文书写的一篇关于农民刘老七不计报酬义务牵头修村道的报道,经村主任、乡政府办公室K秘书、县政府办公室C秘书和市报编辑修改后,刘老七和有关他的事迹的段落竟然都被砍去了。作品以极具戏剧化的情节反讽了领导至上观念驱使下所上演的一场本末倒置的闹剧,有着极强的现实意义。
自1982年在《羊城晚报》发表小小说始,李济超于20世纪80、90年代共发表百余篇小小说作品,并于1999年出版了《李济超小小说选》。李济超的小小说,大多属于“官场叙事”的范畴,其中有不少可圈可点。如《虚惊》以丢失的记事本为线索,经由“老李”一连串疑神疑鬼的反应,把一个胆小谨慎的官场小人物形象写得活灵活现;《那棵木棉树倒了》采用隐喻的写作手法,借一棵外表健壮可躯干已空的木棉树,暗示出官场腐败的严重性和危险性,众多冷漠、相互推诿责任的官员在文中纷纷亮相。从艺术表现上说,李济超多从生活的细部开掘,用形象说话,不加只言片语的评说和议论,使得他的小小说情节集中,人物鲜明,给读者留下了较多的审美思索。
李德培于1972年开始文学创作,创作有长篇小说“潮汕系列三部曲”(《风雨潮汕妹》、《青春断梦》和《魂断潮汕》)。1991年,在创作长篇小说的同时,他开始致力于小小说的创作。从1992年到1997年,他发表小小说两百多篇,并于1998年出版了《人生百味》和《爱的真谛》两本小小说集。李德培的小小说取材广泛,关涉职场、家庭、教育等,但主题指向十分明确,那就是对爱的真谛的寻找和确认。如在《女儿的自豪》中,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对自己的父亲是养路工人,一直羞于启齿,但在父亲处理一次突发的公路塌方事故时,她猛地发现父亲也是很伟大的。至此,爱的真谛被找到并被确认。
陈桂峰的创作以小说、戏剧和故事为主,小小说《无赖》曾获《微型小说选刊》1998年“读者最喜爱的微型小说奖”。不过,与《无赖》相比,我认为,刊于1997年第1期《客家文学》上的《迁客》更为优秀。这篇作品是对客家人最初迁徙的演绎,即便有史料作为依据,但更多的内容无疑是出于作者的想象。就创作初衷来看,作为一个客家人,作者很可能是想还原客家人的最初迁徙的图景,但此题材难度很大,无论是在情节的展开上,还是叙述语言上,都有着极高的要求。但作者做到了:文字粗粝,情节多变,主题厚重、大气。
郑培亮是个诗人,出版有《郑培亮短诗选》等诗集,但此阶段也创作出了《回家》《阿木》《孤独者》等数十篇小小说,其中,《来访登记簿》十分震撼人心。此篇作品以辜大伯反复问询“我”的一句话——今天有人找过我吗——和门口挂着的来访登记簿为叙事线索,以逐层递进的方式,写尽了一个老人的孤独和寂寞。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作品对人性中的冷漠等恶疾进行了深度剖析和批判,充溢着强烈的自我忏悔意识。
在理论批评上,广东同样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此阶段,中外共出版小小说理论批评著作30余本,广东占了9本。它们分别是吕奎文、郑贱德编著的《小小说创作技巧》(1988)、刘海涛的《微型小说的理论与技巧》(1990)等六本和诸孝正的《怎样写微型小说》(1991)。其中,刘海涛的六本著作影响最为深远。
《微型小说的理论与技巧》(1990)、《规律与技法——微型小说艺术再论》(1993)和《现代人的小说世界——微型小说艺术论》(1994)这三部专著借助文艺创作理论和美学理论,从写作学、创作论的角度来构建小小说文体最基本的创作理论。刘海涛从大量的作品中,归纳和总结出了小小说的三大规律,即侧重于作家创作主体角度的“单一律”,侧重于阅读主体角度的“参与律”,以及侧重于作品本体角度的“变化律”。在这三大规律的前提下,刘海涛又深入分析了小小说在选材、情节、人物塑造上的具体技法,在论述这些技法的过程中他又始终紧扣三大规律,因此论述显得深刻和严密。这种对“规律”与“技法”的交互研究使小小说研究有了内在的合理逻辑,也使小小说研究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1998)是刘海涛从1994年到1998年的小小说批评文章的结集。小小说批评一直是小小说研究的薄弱环节,这一现状于1994年得到了改变。这一年,主要是做小小说基础理论研究的刘海涛开始把他的理论应用于实践。他集中撰写了20篇小小说作家论,对小小说创作领域的中坚力量许行、吴金良、凌鼎年、刘国芳等作家进行了整体研究。同时,刘海涛又利用多次出席“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的便利,为新加坡的小小说作家黄孟文、希尼尔、南子、张挥、林高,泰国的司马攻、陈博文,马来西亚的朵拉,澳大利亚的张至璋、黄玉液等作家写了批评文章。这些批评最明显的特色是以当代叙事学理论为武器,重点探讨作家的叙述个性、叙述母题与叙述策略。由于作者有着深厚的叙事学理论基础,所以在批评的过程中往往能做到深入浅出。可以说,《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是20世纪小小说批评最重要的成果。
进入21世纪后的间,是我国小小说创作的黄金时期,上百名小小说作家找准了自己的创作方向,并进入了比武亮剑(重要表征如角逐于2003年设立的金麻雀奖)的时期。其间,广东作家申平入选《小小说八大家》(《百花园》2001年增刊);牧毫、韩英入选《小小说十大高手》(《小小说选刊》2002年增刊),李利君入选《小小说十侠论剑》(《小小说选刊》2002年增刊)。与全国性的小小说创作相类似,广东的小小说创作也进入了比武亮剑的阶段,重要作家有申平、韩英、林荣芝、牧毫、朱耀华、何百源、吕啸天、李利君、邓石岭、肖建国、许锋、葛成石、陈耀宗和石磊等十四位。因此,除韩英、何百源、林荣芝、陈耀宗等作家外,广东此阶段的小小说创作,也可概括为“十侠论剑”。
1999年末,停笔多年的申平重新开始了小小说写作,接连发表了《头羊》《火狗》《猎豹》等作品。其中,《头羊》获《小小说选刊》第九届(2001—2002年度)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市长扶贫》获第四届(2005年度)全国微型小说评选一等奖;《记忆力》获首届(2007—2008年度)蒲松龄文学奖。《头羊》写了一只“忠于职守”“勇猛无比”的头羊,其结局却是被瘸羊倌算计害死了。作者以悲剧性的结尾表达了对富有个性的人才被打压和扼杀的惋惜,并期盼人与人之间能建立一种真诚的、友善的关系;《记忆力》通过一帮老人对小学同学陈大福的记忆仅仅定格在“偷学校附近农民的地瓜”上,深挖了人性深处的弱点——过错被牢记,而善举总被遗忘。
牧毫的小小说创作大体上可分为两类:一类以《雨中的祖父》(曾获《百花园》2001年度读者推荐优秀小小说奖)《祖母的月光》为代表,故事情节很淡,抒情成分则较重。此时,作者根本不像一个小说家,他更像是一位诗人,舒缓的语调,浸染着情感的物象,清丽的语言,浑然地营造出一个如诗如画、意味隽永的境界,让人流连忘返。另一类以《吉尼斯世界纪录》《同心锁》为代表,尽管情节仍然是淡化的,但几乎已无抒情成分。作者是经由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来表达他对现实和人生的深度思考。《吉尼斯世界纪录》写一个叫“余永明”的人,一生都在为创造吉尼斯世界纪录而努力,结果却一事无成。他的行为值得肯定吗?如果值得肯定,其意义何在?作者借这个人物探讨了人生的价值以及价值评判的问题,留给人诸多思考。
朱耀华此阶段的代表性作品有荣获《小小说选刊》第十届(2003—2004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的《诱杀》,获第三届(2005年度)全国小小说金奖大赛二等奖的《被收藏的爱情》以及《海的声音》《消灭影子》等。《诱杀》讲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故事:一只豹子与一个摄影师交上了朋友,有时候,它还调皮地用嘴去“咬”摄像机的镜头。可是,当它用嘴去叼猎人的枪管时,不幸发生了。“猎人很久都没反应过来,怎么打一只豹比打一只兔子还容易?”猎人说的没错,打一只豹确实比打一只兔子容易多了。因为在已明令禁止狩猎的森林里,豹子怎会是想到会有猎人存在呢。多么单纯和天真的豹子啊,它照见了我们人性中的贪婪、自私以及丁点无存的敬畏。
吕啸天的小小说创作,以2004年为界,大体上可分为两个阶段。此前的创作多取材于当下的真实的生活,运用反讽、戏谑、夸张等手法来表达他对现实的认知和理解,主题内涵可用“现实讽喻”来概括;此后的创作,他从关注现实转向了对历史题材的书写,希望以文学的方式,探寻出更为自由和鲜活的另一种历史样貌,最终给当下人带来些许有益的思考与启发,以便找到更佳的生存方式。我们以《一根鱼刺》为例,略作探讨。这篇作品荣获《小小说选刊》第十届(2003—2004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这篇作品以“一根鱼刺”为突破口,生动地再现了一场官民之间的悲喜剧。它经由一饭店老板对季县长的恐惧心理,以反向的视角表现了官员与民众愈来愈疏离的社会现实。其实,在这篇作品中,季县长是以正面人物出场的,通俗地说,他是一个好官,但即便如此,他也未能阻挡这个饭店老板由殷实滑向凄惨的处境的命运。不过,作品的结尾有灯光在隐隐闪烁,但愿它能照亮饭店老板的未来之路。从极为细小的事物表达丰厚的主题,是《一根鱼刺》的成功之处,也是小小说文体“以小见大”的完美诠释。
李利君是小小说创作兼小小说评论的两栖人。此阶段,他创作出了《热闹》《江丽小姐那样的人》和《风一样的朋友》(系列)等佳作。《热闹》曾获《小小说选刊》第九届(2001—2002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作品通过成功人士张太家与对门的不一样的来访者——一种是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另一种是春风满面地来,又春风满面地走——的对比,描述了张太被表面的热闹所包围的孤寂内心,同时以轻写重,颂扬了甘于人梯的教师这一职业。《风一样的朋友》(系列)把区域文化特征和人物性格巧妙地融为一体,并赋予人物以现代品格,属于小小说领域的新收获。可惜的是,李利君好像只写了《小四川》《女广西》《辣湖南》《歌江西》等四篇作品,就没再继续了。否则,这个系列肯定会给他带来更多的荣耀。
作为一位小说写作者,邓石岭在20世纪90年代,是以短篇小说作家的姿态出现的。进入21世纪后,邓石岭的创作以小小说为主要方向,并在2001至2005年呈现出了喷发之势——《洁癖》《感动》《我想留在家种田》《有个女孩叫王八蛋》四篇作品分别入选了2001、2002、2003、2005年《中国年度最佳小小说》,《昨天的故事》获《百花园》2002年度读者推荐优秀小小说奖,《让爱情受伤》获第二届(2004年度)全国小小说金奖大赛优秀奖。综观邓石岭的这些小小说,它们确实没多少令人称道的技巧。倘若把它们放在先锋小说面前,它们真的像是一群丑小鸭在面对着白天鹅。可事实是,这群丑小鸭打动了我们。读了《我想留在家种田》,我们会为六十岁的农民正五对土地的坚守打湿双眼;读了《感动》,我们真的会被两名养路工的牺牲精神感动得掬一把热泪。这些作品之所以有此种力量,确实与技巧无关。它来源于那动人的故事,那由血泪铸成的故事核。由此可见,本色自有它的优势,自有它的美。
1999年左右,肖建国开始小小说写作,此阶段共发表小小说作品数十篇。其中,《那年大雪》获《百花园》2006年度小小说原创作品奖,并在第五届(2006年度)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评选中获二等奖。依凭此阶段的创作成绩,肖建国于2009年入选了“新世纪小小说风云人物榜”(2000—2008)之“明日之星”(全国共36名)。在小小说创作上,肖建国既注重好读,又不忘追求耐读,因此,他的作品自然能让读者长久地回味和反思。《那年大雪》以村里四个人杀一只羊为叙事脉络,通过四个人杀羊时迥异——海子、狗儿、山子的拙笨和梁子的老练——的动作和细节,层层铺垫,形象地展示了人性中的冷漠和残忍。当然,作品的深刻之处不在于它描叙出了人性中的冷漠和残忍,更重要的,是它写出了这种冷漠和残忍对人的影响。本来,海子娘、狗儿妈、“我”(山子)母亲希望梁子能把“我们”三人带出去,跟着他见见世面,但经过这次杀羊事件后,“梁子走了,是一个人。”也就是说,海子娘、狗儿妈、“我”(山子)母亲等人在面对人性中的冷漠和残忍时,她们没有向利益(见见世面)屈服,而是选择了和对抗。这种和对抗,回归于人性的本真和善良,让作品充具人性的光辉,直抵人的内心最深处。
许锋于1989年开始发表作品,最初多是“小情调的散文、生活化的随笔、情感类的诗歌,以及一事一议的言论等”(见许锋《雁不归·后记》)。几年之后,许锋开始尝试小小说写作,在《飞天》《西北军事文学》《小小说月刊》等报刊发表了不少作品,凭借此创作成绩,他于1995年24岁时顺利地加入了甘肃省作家协会。不过,许锋的小小说创作的黄金期的到来,还是在他2005年举家南迁广东之后。用他的话说,就是“文学的种子又如同遭遇春天似的,悄悄地在我心里发芽”。从2005年到2008年这四年间,许锋在《羊城晚报》《南方日报》等报刊发表数十篇小小说,多篇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青年博览》《书报文摘》等转载。许锋此阶段的小小说创作,以两个系列为主:一是“西北风情”系列,多通过乡村人们之间的冲突来表现人性中的荒寒或温暖,代表作品有《贩子》《人影》《就等二十万》;二是“都市生活”系列,以都市独有的标识——炒股、黑车、夜总会、中介等为切入口,展现了都市人的物质和精神情况,代表作品有《那贼》《就爱问个为什么》《诚信指数为零》。
此阶段,葛成石在《百花园》《微型小说精品》等期刊发表了数十篇作品,其中《雨中的那片金黄》获《百花园》2001年“永远的瞬间”征文一等奖。在我眼里,葛成石很像一个村主任,而且是一个已走出了乡村的村主任。我的意思是说,多年的“村主任”经历,使得他对“茶岭村”(作者建构的一个艺术世界)了然于胸,哪怕是一声狗吠和鸡鸣,他都能轻易地判断出其来自何处。因此,在葛成石的作品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乡村生活气息,它离我们如此之近,以致我们误以为“茶岭村”就是我们自己生活过的村庄;说葛成石是一个已走出乡村的“村主任”,是指他在书写乡村生活经验时并没有复制生活,而是与其保持着一定距离。与任职时的“村主任”相比,此时的“村主任”更为冷静,他眼中的“茶岭村”也自然更真实和丰厚。在书写乡村生活经验时,葛成石还特别对家族秘史进行了挖掘,他以温婉从容的叙述透视了家族之间的纠葛及生存真相(如《四爷从台湾来》),带给人别样的情感体验。
石磊在20世纪90年代就发表过不少作品,不过,相比较之下,此阶段的作品更为成熟,《丑丈夫和他的瞎妻子》《妈妈的官比爸爸的大》《翡翠白菜》等都可圈可点,前两篇还在第三届(2004年度)、第四届(2005年度)全国微型小说评选中获了奖。《丑丈夫和他的瞎妻子》写了一个丈夫不惜被妻子抛弃,依然倾其全力为她救治眼睛,作品闪耀出的爱的光芒令人潸然泪下;《妈妈的官比爸爸的大》采用孩子的视角,表现了权力对人的异化,同时又以出人意料的结尾,写出了一个丈夫的良苦用心和对妻子的爱,给人颇多思索。
另外,韦名、岳勇、关宏、蒋馨舜、海华、杨峰、陈灿富、郝志华、张超山、陈建中、陈礼德、王豪鸣、夏阳、彤子、阿社、周齐林、陈凤群、陈树龙等人在此阶段也有不俗的表现。
一是刘海涛的《微型小说学研究》(三卷本)于2002年问世。实事求是地说,《微型小说学研究》(三卷本)确实源于刘海涛在20世纪90年代所出版的四本著作,但不能作简单的对应。应该说,这三卷本著作是刘海涛对其以往所有小小说研究成果的整合与提升,既有对应,亦有不少突破和创新。《历史与理论:20世纪的微型小说研究》探讨了小小说的审美特征、创作主体运思的特殊性等,大体上属于文学本质论、文学创作(过程)论的范畴;《规律与技法:转型期的微型小说研究》侧重于写作模型的归纳和总结,大体上属于文学作品论的范畴;《群体与个性: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家研究》既有对作家个体的分析,也有对作家群体的论述,大体上属于文学接受论的范畴,它们一起初步构建了当代小小说文体学的理论体系。
二是姚朝文的《华文微篇小说学原理与创作》于2002年出版。姚朝文从艺术反差的必然性与偶然性法则、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的内在机制等角度切入,构建了一个有艺术哲学基础的小小说理论体系。他在“微篇小说反差艺术的本质与审美特征论”中,揭示了小小说的审美特征,即“表现为三重向度的发展与交融:时间艺术的空间化、语言艺术的视角化、小说艺术的戏剧化”。在此基础上,姚朝文又论述了小小说的空筐式结构、虚实艺术的美学内涵、情感艺术表现方式等。此书属从美学上来研究小小说的开山之作,尽管体系还不够完备,但论述深入,创新性强,对小小说创作及其理论研究都有不可或缺的价值。
三是李利君的《小小说的九十年代后》于2004年出版。此书主要从文体研究、作家研究和技巧研究三个方面对小小说文体的基本问题和当时一些重要的小小说作家进行了探讨。客观地说,这些探讨尚不够全面,多数文章只是零星的火花闪现,但由于李利君有着丰富的创作经验,他的零星的火花里闪耀出的是对小小说的真知灼见。因此,与刘海涛、姚朝文的专著相比,这本书自有其非同寻常的意义。
不可否认,2009年至今的六七年间,广东的一些重量级小小说作家,如韩英、林荣芝、李利君、邓石岭、陈耀宗等,几乎中止了小小说写作,但广东的小小说创作依然风起云涌,出现了群峰竞秀的喜人场景。原因何在?一是申平、何百源、朱耀华、吕啸天、肖建国等作家此阶段继续保持着写作活力,如申平于2009年获第四届小小说金麻雀奖,何百源的《寻找仇家》获第十届(2012年度)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评选一等奖;肖建国的《爷父子》获《小小说选刊》第十四届(2011—2012年度)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等;二是原有的一些作家,如李济超、韦名、海华、陈灿富、陈华清和朱文彬等,经过多年的实践,此阶段终于爆发出写作活力;三是2007和2008年的全国小小说新秀选拔赛和创办于2011年的全国小小说高研班点燃了广东潜在的小小说写作者的热情,致使夏阳、彤子、周齐林、阿社、王豪鸣、大海、陈凤群、陈树茂、陈树龙、闫玲月、苏三皮、金帆、陆章健、李罗斌、徐建英、王溱、诸葛斌、张利香等小小说新人脱颖而出——在2007全国小小说新秀赛中,王豪鸣进入30强;在2008年全国小小说新秀赛中,陈凤群、陈树龙进入80强,阿社、周齐林进入30强,彤子进入20强,夏阳荣获2008年全国小小说新秀赛第五名——成为广东近六七年里很重要的小小说写作者;四是,于2009年7月召开的广东首届小小说作家联谊会,近四十年里,第一次把广东小小说作家组织到一起交流、研讨,拉开了全省以及地方小小说笔会、研讨会的序幕,有力助推了新老作家一路向前,如莫树材、孙树源、葛成石、朱红娜、陈柳金、纪日坚、胡玲、张俏明、刘庆华、徐威和郑燕涛等。
李济超早在1982年就开始小小说创作,30年来,写出了《流氓丈夫》《那棵木棉树倒了》等多篇佳作。但相比较起来,近六七年创作出的作品更有分量。如《乖鱼》在2009年11月1日的《惠州日报》发表后,先后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多家刊物转载。这篇作品借“由谁试吃乖鱼(河豚)”这一情节批判了一些基层官员溜须拍马和草菅人命的丑恶嘴脸,并以别样的笔调,写出了一场乞丐的悲喜剧。
韦名在2002年就出版过小小说集,但其创作正渐入佳境是在近几年。具体例证是,他的《1984年的北风》获《小小说选刊》第13届(2009—2010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他的《葬石记》入选小小说名家沙龙评选的2012中国小小说排行榜,并获《小小说选刊》第14届(2011—2012年度)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在第七届(2013—2014年度)小小说金麻雀奖评选中,他又荣获提名奖。假以时日,韦名不仅会成为“官场小小说”的领军人物,而且在其他题材方面,他同样会取得丰硕的成果。
海华2006年底开始小小说写作,在经过两三年的摸索后,如今已创作出了多篇优秀作品。《最佳人选》获第八届(2009年度)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一等奖;《榕树下的酒庄》获《小小说选刊》第十五届(2013—2014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隐形手套》获2014年“廉洁广东行·微小说”征文大赛一等奖。海华的小小说特点,是既做到生动、逼真地描摹现实,同时又充具理性反思和批判精神。
在2008年参加全国小小说新秀赛之前,夏阳还未有小小说作品发表。但此后七八年间他井喷一样,创作出了《寻找花木兰》《捕鱼者说》《一双红绣鞋》《马不停蹄的忧伤》、《与刘若英相遇》《偶然》《丧家犬的乡愁》《好大一棵树》和《孤独的老乡》等数十篇佳作,并于2011年获得了金麻雀奖,这在当代小小说史上必须得说是个奇迹。不过,倘若追问夏阳的文学之路,一切又实属正常。因为20年前,夏阳就是享誉全国的文学少年。只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一度中断了文学写作。就像被冲上岸的鱼儿重新再回到河流,夏阳的文学才华也再次显现。如在《孤独的老乡》中,作者以极为夸张的方式描述了底层小人物对精神抚慰的渴求。作品出彩之处是对“老乡”的指称由地域划分,走向了相同的命运遭际,这样就从略显狭隘的自然身份认同,转换成心灵沟通,并由个人遭际过渡到了普遍人性揭示,作品因此就有了高境界和大气象。
新秀赛后,阿社开始有意识地进行系列化的尝试,引起了良好反响。一个是“包装时代系列”,包括《包装时代》《后包装时代》《泛包装时代》和《伪包装时代》等。在这个系列中,阿社以当下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为考察重心,揭示这个时代的喧嚣、浮夸和无序,并力图找到其根源所在,充足表现了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感;另一个是“疾病系列”,如今阿社已创作出《脱发》《口吃》《狐臭》等十多篇作品。这个系列中,阿社以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疾病为出发点,从道德、伦理以及经济等而非病理的因素,表现小人物在社会中的被压迫和紧张感,构思奇特,主题深刻,充满强烈的人文关怀。
在2008年全国小小说新秀赛中,陈凤群虽止步于30强,但她依然收获颇丰。大赛期间创作的《找个地方完婚》,后来获得了第七届(2008年度)全国小小说(微型小说)年度评选一等奖。用一个词来形容陈凤群的小小说,那就是“生机盎然”。再平常不过的题材到了陈凤群的笔下,就好似奄奄一息的鱼儿回到了水中,顿时恢复了生命的本色。我们以《墙上有个蜘蛛侠》为例,略作说明。这篇文章写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他的父亲的故事。小男孩患了重病,父亲为给他治病,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赚钱。应该说,类似的故事早被写滥了。但我们在阅读《墙上有个蜘蛛侠》时,依然感到很新鲜。原因在哪里?别致的标题、摇曳多姿的情节和简洁、清新的语言是这篇作品成功的三个因素。“墙上有个蜘蛛侠”这个标题不仅贴切地反映出小男孩的父亲从事的工种——楼墙清洁工,而且设置了悬念,吸引读者一探究竟;在情节安排上,接二连三地强化悬念,直到结尾才揭开谜底,使之呈现出摇曳多姿的样貌。在语言上,多使用情态话的词和短句。这样就使得《墙上有个蜘蛛侠》冲出平常题材的包围,变得生机盎然了。
闫玲月自2006年开始小小说创作,虽然在2008年全国小小说新秀赛中未取得好的成绩,但整体来讲,闫玲月的小小说,无论是构思、情节营造还是主题内涵的挖掘,都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准。缺点是,某些作品笔触过粗,写得太实、太满,读起来略显生涩和枯燥。2009年发表于《羊城晚报》上的《我去寻找路小丫了》一改过去比较刻板的样貌,在看似随意的叙述中使作品变得灵动起来。“路小丫赶忙拿起毛巾为雪人打扫满身的雪花,雪人眨眼变成了亲切的娘”。这里采用的是作品中人物的视角来叙事,它真切地表现了路小丫心中涌动着的焦灼、期盼和欢喜的情感。我认为,闫玲月的这种变化,是一种离文学性愈来愈近的努力。近几年,闫玲月这种水准的作品慢慢的变多了,她的作品频频获奖,如《女人那点事》获第十届(2011年度)全国小小说(微型小说)年度评选二等奖,已说明了这一点。
张利香是首届全国小小说高研班学员。尽管她在小小说写作上因想象力不够,存在着简单化的弊病,但张利香自有她的创作优势,她非常善于借用一些物象来映衬人物情感,营造作品的氛围。如在《门前的芒果树》(2013年)中,她借芒果树串联起整一个故事,并用芒果树的长高长大来映衬主人公内心的日渐坚韧,这样看似悲苦的故事里就有了一些亮色和诗意。此外,张利香的语言也日益灵动和形象化,如“更多的时候她在帮客人洗头,日子在她的揉搓之中,渐渐丰盈了起来”(见《门前的芒果树》)。我觉得,“揉搓”两字用的特别传神,它既是实指,又是虚指,与影影绰绰的日子搭配起来极为协调。
最后谈一下被助推后有所成就的作家,最为典型的代表无疑是陈柳金、朱红娜和徐威。
陈柳金2009年左右开始主攻小小说,受东莞良好的小小说氛围熏染,他很快便成长起来,《灵魂远去的村庄》和《行走的房子》连续登上了微型小说选刊等单位评选的2011年和2012年中国微型小说排行榜。2012年,他又名列中国小小说十大新秀榜首。《灵魂远去的村庄》以感伤、浪漫的格调,对现代化进程中的农民的精神困境进行了追问和反思;《行走的房子》通过民工牛勤和刘惠夫妇没日没夜地为房屋补漏的悲剧人生,呈现了底层民工的物质生活方式和精神生存状态,同时,对当下现实进行了强有力的批判。
朱红娜是《梅州日报》的副刊编辑,近几年与各地小小说名家扩大交流后,小小说创作日益成熟如在《你跟我吵一架吧》(2012年)中,作者通过不断地夸大主人公阿毛的行为,为我们展现了一个长期遭受压抑和憋屈的“神经病”形象;又如在《没胆人》(2012年)中,作者通过人身体的部位“胆”与“胆量”的巧妙类比,展示了“杨大胆”蜕变为一个“没胆人”的心路历程。可以说,这两篇作品,从标题、情节到人物形象,都迥异于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令我们耳目一新。这在小小说写作日趋同质化和雷同化的今天,无疑是一条有效的写作通道。
徐威出生于1991年,2009年7月参加了首届广东小小说作家联谊会。此后,他进入了创作的黄金期,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就发表了《我是一只猫》《绝招》《淘宝》《刻碑手》《一条被流浪的蛇》《第一场雪》等十多篇作品。其中,《绝招》在《羊城晚报》(2009年10月19日)发表后,被《小小说选刊》《青年文摘》《青年博览》《读书文摘》等十多家报刊转载;《淘宝》被《小小说选刊》等转载,并入选《2011中国年度小小说》;《刻碑手》获第五届(2011年度)全国校园写作大赛二等奖。《绝招》以警察如何救跳河女孩为叙事主体,巧妙地转向了环保问题的书写;《淘宝》“新瓶装旧酒”,讲述了父亲对女儿的测试与关爱,出人意料的结尾一下子击中了读者的内心。
此阶段,在小小说理论批评上,除刘海涛外,取得较多成绩的是雪弟。2009年2月,雪弟由江西调入惠州学院。之前,雪弟已出版过《互为观照的镜像》等小小说评论集。进入惠州的近七年里,雪弟出版了《当代文学格局中的小小说》等4部小小说评论集,并凭此书于2013年获得了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奖评语是“把小小说置放于当代文学背景下,对这种文体的思想价值、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进行了深度挖掘,并通过对近百名作家和数百篇小小说佳作的分析和阐释,大体勾勒了当代小小说的基本样貌,为人们认知小小说文体提供了一个重要窗口。‘知人论世’和‘在场’是此书的鲜明特色,它力图由此发现写作的真相,寻找更多的可能性。全书既有整体论述,亦有个案研究,对当下的小小说创作和研究具有积极的启示意义。”
总之,广东小小说的四十年,无论是在小小说创作,还是小小说批评上都取得了较大成绩。不足之处,是广东的小小说作家略显浮躁,未能潜下心来专注创作,致使作品不够厚重。期待广东的小小说创作,以后能在此方面有所突破。